前面提过,生理刺激可以成为梦的材料与来源。人的大脑和身体之间有着非常丰富的神经连接。当身体出现病理性问题的时候,白天由于人们把主要精力用于应对工作生活,会压抑来自躯体的神经反射信号,一些微小的症状就不会被察觉,这也是为什么人集中注意力的时候,会忘记皮肤瘙痒或者身体疼痛。但在潜意识中,无论如何微小的身体状况都会被察觉,并且记录下来。到夜晚休息之后,压抑被放松,潜意识代替显意识,主导身体,这时,来自身体的神经信号便被脑组织接收到了,潜意识使大脑皮层相应的区域的记忆点被激活,相互串联,便演变成梦。这些梦是躯体疾病发生前或者发生时的微弱信号的象征性表达,因此具有预测和反映躯体和脏腑疾病的作用,可以经由梦的解析来维护身体健康。在夜晚,我们对外在刺激的敏感性减弱,对来自内在器官的刺激反而较敏感,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梦可以“唤起我们对身体初期不健康状态的注意”,说的就是这种情形。
美国心理学家弗洛姆也提到一个含有心理洞察力的“预知之梦”:
有一次,萨斯与理查德见面,讨论彼此在未来事业上的合作。萨斯对理查德的印象很好,因此决定把理查德当做自己事业上的伙伴。见面后当晚,萨斯做了下面这个梦:“我看见理查德坐在我们合用的办公室内,他正在翻阅账簿,并篡改账簿上的一些数字,以便掩饰他挪用大量公款的事实。”萨斯醒来之后,觉得这个梦是他对理查德的敌意及疑心在作祟,他忘掉这个梦,而和理查德正式合作生意。一年后,萨斯发现理查德真的擅自侵占大量公款,并以做假账的方式来掩饰此种行为。
弗洛姆认为,梦的预言性质可能表示萨斯与理查德初次相见时,对理查德的洞察力——萨斯的潜意识一开始就看出了理查德的不可信任。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并非如我们所愿意相信的那样单纯,萨斯直觉地认为理查德是一个不诚实的人,但理查德的外在形象却又给萨斯非常良好的印象,他遂压抑“理查德是不诚实”的不好想法(一开始就怀疑别人总是不太好的),这个压抑的念头难以在清醒思维时浮现,但却在夜梦中大肆活动,产生了有预言性质的梦境。
“预言之梦”除了反映潜意识的前瞻性思考与潜意识的洞察力之外,还有其神秘的一面。一个在意梦所提供预兆的人,也有可能使梦成为“自我兑现的预言”。
笔记小说《秋灯丛话》里有关清初大儒朱竹的故事说,朱竹很喜欢吃鸭肉,年轻时候曾梦见自己行经郊外时,看到一个大水池,池中蓄养了好几千只鸭子,在一旁看守的童子对他说:“这是先生您一生的食料。”后来朱竹81岁时,因生小病而卧床休息,又梦见回到年轻时代梦过的那个大水池边,发现水池里只剩下两只鸭子。他醒来后,觉得不祥,告诫家人不可再烹杀鸭子。想不到女儿刚好回来探病,知道父亲喜欢吃鸭肉的她,在家里宰了两只鸭子,特地带来孝敬父亲。朱竹看到这两只煮熟的鸭子,叹道:“我的生命就到这里结束了吗?”当天晚上,他就死了。
这就是“自我兑现的预言”,朱竹深信梦中的预言,而告诫家人不要再杀鸭,但“人算不如天算”,看到女儿送来的两只鸭子,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,也许就是这样,使他的病情恶化,一命呜呼。这说明,许多古代人深信有些预知之梦是无可避免的,天要人死,人不得不死,强要逆天,终究是虚妄。
《聊斋志异》里有一则《牛飞》说:“乡人某甲买了一头牛,颇为健壮。有一天晚上,某甲梦见牛长了翅膀飞走了,他醒来觉得这是个不祥的梦,怀疑将有所丧失,于是牵牛到市场折价出售。他将售得的银两用布包裹缠绕在臂上,在回家的途中,看到路旁有一只老鹰正在吃死兔的腐肉。某甲走近前,老鹰很温驯,并不飞离,于是他就以布头绑住老鹰的腿股,再缠绕在自己的臂上,继续往回家的路走。被缚的老鹰沿途一再摆扑,某甲稍不注意,老鹰竟带着包有银两的布巾飞上天去。”